泰北兒時憶往

泰北兒時憶往

現代人的生活，看了氣象新聞，再來安排活動，或是決定穿什麼衣物，出門又該不該帶雨具？甚至看了氣象新聞，再決定要不要洗衣物或是曬棉被。

我在大陸旅遊時，還看過很另類貼心的氣象報告，也就是適不適合洗車的氣象報告。

長輩們在叢林中生活，沒有任何的氣象資訊，刮風下雨隨老天爺高興，說來就來，大家只能望天興嘆！久而久之，大家也學著看天色。

在家鄉，老人家會用簡單的幾個字來教人看天色，例如：「有雨四方亮，無雨頂上光。」也就是說：當頂上出現烏雲，而四方光亮的時候，就快要下雨了！當頂上光亮，而四方出現烏雲的時候，不會下雨！

另外一個地方的老人家，又是這麼教人看天色的：「有雨山戴帽，無雨山繫腰。」也就是說：當烏雲停留在山頂，就好像山在戴帽的樣子，就快要下雨了！當烏雲停留在半山腰，就好像山在繫著腰帶的樣子，不會下雨！

我沒有修過氣象學，但我曾經用「有雨四方亮，無雨頂上光。」和「有雨山戴帽，無雨山繫腰。」來比對天氣，尤其是在山區，好像還滿有道理的！

用長輩們的智慧和經驗來看天色，來判斷會不會下雨？但看天色卻沒有辦法來判斷會不會刮風？或是會刮多大的風？因此，在比較落後的地區，往往只是小季風，在沒有任何的防備之下，一下子就奪走了許多無辜和無奈的生命！

隨著科技的日新月異，氣象報告越來越精確，對於惡烈的天候，已經可以事先掌握，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做防災準備，可以先盡人事之後，再來聽天命。

在台灣地區，依據氣象預報，只要颱風暴風半徑於四小時內可能經過的地區，平均風力達七級以上或陣風達十一級以上時，即全面停止上班上課；或平均風力達六級以上或陣風達十級以上時，高級中等以下學校學生即停止上課。

我們小時候，生活在泰北山區，哪有氣象資訊可以參考！又哪有氣象專家會注意到這邊陲之地呢？

在泰北山區的叢林間，暴雨說來就來，就好像是從樹梢灑下來一般，尤其是清明節之後，更是明顯，因此，老人家就說：「過了清明節，雨在樹頭歇！」

我在興華小學念書的時候，我姐姐還得順便帶著媽媽做的發糕去買，有很多同學都是這樣，幫忙家裡順便賣些小吃，學校規定只能擺在校工（學校工友）的宿舍前販賣，大家就在校工的屋簷下，一字排開，上課前先來賣一賣，上課鐘聲響起，蓋上白布，再趕到教室上課！下課鐘聲響起，又趕快跑來做生意。

那時，姐姐已經小學五年級，我才幼稚園甲班，我的教室就在校工宿舍的上方，但我並不需要去看顧姐姐的生意，如果在上課的時候下雨，校工也會幫忙大家移一移。

有一天，上課的時候，突然下起大雨！校工可能在屋裡忙，沒注意到已經下雨了！因為茅草屋即使下大雨，也是沒有什麼聲音的，有時，要等聽到打雷，才知道外面在下大雨。

我就坐在門邊，我焦慮地望著姐姐放發糕的盆子，再望著門口，一直不見校工出來幫忙移動，我自己也沒有勇氣舉手 向 老師報告，再跑去移一移！只好眼睜睜地望著姐姐的發糕和其他同學所賣的食物，被屋簷滴下的水，裝滿了整個盆子，事後姐姐也沒責怪我！畢竟，我那時還只是幼稚園甲班的學生，事後，我也沒敢多說什麼。

我只記得放學時，姐姐端著一盆泡過雨水的發糕回家！在途中遇到媽媽，媽媽也沒多說什麼，就把整盆泡過雨水的發糕，送給柏叔叔家當飼料了！

馬桂珍老師攝於興華小學茅草屋教室旁。

後來，興華中學和興華小學合併了！一起搬到新校區，新校區的教室已經改為鐵皮屋，雖然四周還是使用竹籬笆，以當時的物質條件來說，已經算是很好了！為了採光，兩側的圍籬只有半截，為了擋太陽，又在上、下兩端各拉了一條鐵絲，再用藍色布做成簡單的窗簾來擋陽光，下雨的時候，雨還是會飛進來，老師會叫大家往中間集中，再繼續上課。

一間間的新教室，跟之前相比，已經改善很多，但新教室的蓋法卻很奇特，不知是因為缺水泥，還是省麻煩，教室的每一根柱子，竟然都是立在一塊石頭的上面，沒有埋入地下，也沒有做任何的固定，也許蓋房子的木匠認為：這樣透空的房子不會擋風，或是認為房子已經夠重了！根本不怕大風吹！因此，這些教室完全沒有考量大自然的力量。

有一天的午後，突然狂風暴雨，半開放的教室，根本無法繼上課，接著，屋頂的鐵皮也被吹起，甚至一片片被風吹走，雖然很危險，老師也不得不宣佈提早下課，反正在教室也是淋雨，同學們開始披上雨布準備回家！因為那時很少人買得起雨傘或是雨衣，大家普遍都是用一塊塑膠布來當雨具，大約一公尺見方，摺疊整齊放在書包裡備用。下雨的時候，兩手舉著雨布的兩個角，有風有雨的時候，雨布就會飛呀飛的，我們就像小飛俠一樣，風大雨大的時候披雨布，根本沒有什麼用，也是淋濕了！

這就是興華中學和興華小學剛合併後的校區景致，一間間的新教室，為了採光，兩側都是半透空的！

當天，除了狂風暴雨，還得留意四處吹起的鐵皮，真的很危險！家長們也焦急地趕來學校找孩子，大家都很驚慌，那時候，我只是小學一年級的學生，我在校門口遇見來接我的母親，母親也是披著雨布來接我，回到家時，我們全身都濕透了！

其實，這次吹的狂風暴雨，就是季風（也就是颱風）過境，因為沒有任何氣象資訊，因此，大家都沒有任何心理準備，也因為季風很少在山區過境，大家都沒有經驗，突然狂風暴雨，大家亂成一團，只感覺風好大喔！雨好大喔！

這次的風災，不知道有沒有造成人員的傷亡？也不知有多少間簡易的茅草屋被吹走了？但確定的是：有好幾教室的部分鐵皮被風吹走了！也有好幾間教室的柱子移位了！

事後，學校重新要求蓋教室的木匠們，在每一根柱子的下方挖了一個洞，把柱腳鎖上鐵片，再用沙拉油桶灌入水泥來加強地基。

雖然，這已經是40年前的一段過往，在台灣，每年的夏季和秋季，難免會發佈幾次颱風警報，甚至停止上班上課，我每次聽了都覺得很窩心，也覺得理當如此。

每當狂風暴雨來襲的時候，我都會想起這段童年的經歷，但不算是童年的陰影，而是想起童年的無奈，我們生長在邊陲之地，只能看天過日子，天有不測風雲，我們頂多只懂得依據老人家的智慧，來判斷會不會下雨，但老人家沒有教我們如何判斷會不會刮大風、下大雨，或是觀測、追蹤季風，當我們遇到突如其來的季風，也只能默默的承受，雨過天晴之後，我們又繼續過著邊陲的生活。